季文美
一
上海沦陷期间,交大徐家汇的校址被改为同文书院。抗战胜利后,在重庆的交大师生,陆续复员到上海。当时交大的校舍,如工程馆、体育馆、实习工厂与学生饭厅等许多建筑,都被国民党新六军占据,用为营房、马厩和弹药库。新六军不但不肯迁出学校,还不时用军用卡车将柚木柜、沙发等大量家俱以及其他物资盗运出校。学生和校工前往劝阻,一再遭到他们的毒打。1946年2月的一个下午,有一校工被新六军拖到营房吊打。我当时是学校的总务长,听到这一消息,前去交涉,也被国民党官兵十多人围住殴打,致受重伤。
新六军的暴行,激起了全校师生的愤慨。教授会在当天下午三四点钟召开会议,决定罢教以示抗议。同时,学生也开始罢课。事情渐渐闹大了。最后,新六军方面不得不向交大师生赔礼道歉,偿还损失,表示要给打人凶手以处分,并限期全部撤离交大校舍。这是交大教授会 在抗战胜利后第一次罢教。
二
第二次是为要求改善待遇而停教,时间也是在1946年。当时物价飞涨,百物腾贵,公教人员待遇菲薄,教授亦感入不敷出,终日为柴米所苦。讲师、助教和工友的生活就更为艰难了。因此,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交大教授会在4月上旬议决实行停教。4月21日,交大教授会理事祝百英在“上海国立院校教授代表联席会议”上介绍了交大教授酝酿停教的经过。自此,交大、复旦、同济、暨南、上海医学院等国立院校开始了全面停教,斗争一直持续到5月上旬才告结束。
三
1947年5月底至6月上旬,交大教授会为抗议军警任意闯入校园搜捕学生,又一次罢教。这次罢教,直接的导火线是5月30日的大逮捕。
当时国民党教育部部长朱家骅,有许多歧视交大的措施,如停办航海、轮机两门专修科,克扣复员经费以及打算更改交通大学校名等等,对此,师生普遍不满。4月6日,学生会召开全体代表大会并成立了护校委员会,针锋相对地提出:不得更改校名和停办已有系科,要求增加复员费以解决学校经费困难。并在“四·八”校庆之际,吁请学校当局以及校友凌鸿勋、赵祖康、赵曾钰等多方声援。学生此举,赢得了许多校友和教授们的同情。5月9日,全校师生听说校长和护校委员会代表晋京请愿失败之后,更是群情激愤。护校委员会遂召开系科代表大会,议决自5月10日起无限期罢课,并全体晋京请愿。
5月13日,2800余学生出发晋京。市长吴国桢等前来挡驾,但阻挡不住他们的决心。虽然国民党当局把火车头疏散了,学生们还是找到了机车,并由机械系四年级同学傅家邦和航空系二年级同学张其树自行驾驶,把请愿队伍运送到了真如。因煤水不继,列车不能继续前进,于是学生们就坚守在那里。朱家骅被迫半夜乘车赶来,书面保证承认了七项要求中的五项。学生们这才班师返校。领导这次斗争的学生会干部有周盼吾、周寿昌、朱发稼、朱启瑞、胡国鼎、雷天岳、李家镐等,其中好几人后来是中共地下党员。学生这次行动颇得社会各界的好评。
国民党、蒋介石对交大学生自行驾车晋京请愿一事十分恼火,处心积虑要进行报复。朱家骅提出保证这一着,只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继南京“五·二○”血案以后,他们就在上海加紧了对交大学生的镇压。一次,学生在体育馆举行晚会,特务学生秦某混入寻衅,企图制造警察入内搜捕的口实,幸而被察觉,阴谋未遂。5月25日,系科代表大会正开会商讨复课事宜,军警特务突然闯入,打伤并捕去一些学生。28日,便衣队又在校门口捕去几名学生。在5月底的那些日子里,交大门口每晚都停着几辆警备车,附近的街头、店铺里,还埋伏了便衣警察。周围一片恐怖景象,给人以将要发生“非常事件”的感觉。
5月29日,学生会干部胡国鼎、李家镐来找我,我告诉他们:我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情报,但从形势看来是要抓人的,要设法躲一躲。他们说,现在就离开学校可能反而更危险,一出校门就会被抓去的。于是我建议用校长吴保丰的汽车送他们出校。他们当时说,回去和大家商量一下,必要时再来找我,但事后却没来。大概胡、李两人通知学生会其他骨干在当天自行分散离开了学校。
果然,5月30日凌晨2时,上海市警备司令部3 000名军警包围了交大,冲入学生宿舍,手持黑名单和照片进行搜捕。黎明以后学生与军警对峙。学生们4个人一排,手挽着手,高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歌曲;军警们则架起机枪对准手无寸铁的学生,接着大批马队也冲入校园。直到上午八九点钟,因学生们众志成城,无法下手,他们才不得不退出学校。学生和教工无一人被捕,但黑名单上的16名同学被迫由学校公布开除。学生们义愤填膺,列队前往市府请愿,队伍刚出校门就遭到埋伏在小巷里的便衣队一顿毒打,致使3人受到重伤,30余人受了轻伤。
那天早晨,包围学校的军警刚撤离学校后,许多教工就不约而同地涌到总办公楼容闳堂探询情况,都主张由教授会出面举行记者招待会。教授周铭、李泰云、钟伟成、王之卓等都聚集在我家中,共同草拟抗议反动当局迫害学生的发言稿以及电文和宣言。当天下午,教授会便举行全体大会,决定实行罢教以示抗议。次日下午,在八仙桥青年会举行了记者招待会,我在会上报告了学潮的经过和事件的真相,以争取舆论界的同情。这次罢教,时间将近十天。
这次学潮之后,朱家骅等下狠心对付交大师生,撤了吴保丰的校长职务,又组成国立交通大学整理委员会。吴保丰是国民党中央委员,是陈立夫一派的人。所以也有人说,这场斗争是 “朱陈之争”。不过,很多进步同学认为,吴保丰此人还比较开明,至少他反对拘捕学生,并竭力保释被捕学生。
整理委员会由国民党教育部次长杭立武任主任委员,茅以升任副主任委员,成员有赵祖康、 赵曾钰等。国民党在拼凑这个班子时也是有矛盾的。茅以升曾提出以不开除学生为条件担任委员,但后来学校还是开除了一批进步学生。国民党在加强了对学校的控制后,指责钟伟成等挑起了学生运动。这样,一些教授就离开了学校,交大教授会在后一时期也显得比较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