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杰同志:
我今天得到您赐的尊作《展览艺术——展览学导论》,非常感谢!我14年前的倡议今天您实现了,真可喜可庆!
此书我一定好好学习。
什么时候能读到您的《中国展览史》?……
钱学森
1993.7.21
钱学森?钱老!潘杰惊喜得睁大了眼睛。“钱老来信了!”50多岁的潘杰乐得像个孩子一样奔进家门,激动地来到躺在病床上的妻子金蕾芳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这是一封不平常的信,然而这仅仅是一段不平常的交往的开始。1978年在中国科协一届全国委员会第二次会议上,著名科学家钱学森提出:“展览是人民喜爱的一种教育方式……戏剧和电影的创作都有很深的研究,为什么就没有一门展览学?也没有展览学院?”
1974年,潘杰从戏剧界调到浙江展览馆工作。望着展览馆的大楼他发愣了:在这里我能干出什么名堂呢?四年后,当他看到钱老关于展览的讲话时,眼前豁然一亮:为创建展览学做点贡献!
四度寒署,他写就了《展览艺术——展览学导论》,并花了3万元自费出版了此书。书成之日,他首先想到的是给钱老寄去一本,只是他没敢奢望有得到钱老的回信和信中最后一句话:“什么时候能读到您的《中国展览史》”时,既兴奋又焦急,他下决心要把这本书写出来。于是他提笔给钱老写信求教。
8月2日,他给钱老写信,8月8日钱老就回信了。信中,钱老进一步阐述了展览学的含义:“展览学是指对人民群众进行教育一切展览,包括博物馆,科技馆,美术馆,天文馆,历史博物馆,军事博物馆等,当然也包括特定题材的展览。您的书《展览艺术》似把对象集中在特定题材的展览、一次性展览,视野可以更开阔些。”
钱老真不愧为有远见卓识的科学家,能得到钱老的具体指导,这本书就一定能写好。潘杰把书稿的目录全部寄给钱老,以期得到指点。
这第三封信是6月21日寄出的,钱老27日就回信了。这一次钱老将展览学的要义界定得更明确了:“我现在想,您说的展览馆与展览学是两门不同层次的学问,前者是直接指导展览馆工作的学问,而后者则是专门讲展览作为用实物形象地向人民群众进行信息传递的学问。因此展览学的理论性更强,层次更高。”
“由此看:展览学要指导(1)展览馆学;(2)博物馆学;(3)科技馆学;(4)美术馆学;以至(5)动物园学;(6)植物园学等……从这一观点看,展览学实在是教育学的一部分,属教育人民群众的学问。”“这样再看您的新书目录似乎就有问题了,您把古代帝王向老百姓示威的东西也称为展览;甚至像秦陵兵马俑之类帝王要向阴间鬼神示威的东西,也称之为展览!不能用‘展览’二字!用‘展示’为好。讲历史则可以说近代教育意义的上‘展览’是部分地吸收了古代‘展示’的有用部分。总之,我们要用历史唯物主义指导我们研究工作。”
钱老的信无疑是一篇展览学短论,其恢宏深远跃然纸上,这些意见在中国展览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是展览理论的一次飞跃,值得展览界认真学习研究。
潘杰不再囿于一隅,他要更上一层楼。他对书稿动了大手术。范围更大了。但完整记载着展览事迹的史籍几乎没有。潘杰几乎是大海捞针,从科技史、艺术史、商业史、博物史等一系列专门史和有关古籍中找出珠丝马迹,以展览概念辩其真伪,界定其时空位置,再多方补充,使之丰满、凸现。
似乎也应了“文章憎命达”这句古训。就在潘杰的写作渐入佳境时,他的妻子却因积劳成疾病倒了。白天他在妻子的盐水瓶下、汤药罐前赶写一行又一行;只有在晚上10时后才能平静地写作。
“老潘,现在有能耐的人做生意,没能耐的写书的人也写些会赚钱的书。展览史,谁愿意买?”
“出《展览艺术》要自费,病人吃药要自费,现在出展览史还要自费,老潘你何苦来,你有那么多钱吗?”
一个“钱”字逼得潘杰从书稿中抬起头来。书稿渐渐增高,潘杰的烦恼也在增加,妻子的病还需要花很多钱。
就在这时,钱老在百忙中又给他写来了第四封信。信中他对潘杰这位“新朋友”的处境深表同情,并祝愿潘杰成功;钱老还特别表示,同意在《中国展览史》的“代序”中引用他的观点和他的信以示支持。
“宁可不吃药也要出书!”金蕾芳说。她从事的是剧本创作,对丈夫的事业一向非常支持,事至今日,岂能半途而废!夫妇俩咬紧牙关,为了展览学的创立,为了钱老的期望,一定要使《中国展览史》问世。
今年初夏,《中国展览史》正式出版,潘杰马上给钱老寄去一本。6月6日,钱老又回信了,钱老的信是这样写的:“您5月28日来信及尊作《中国展览史》都收到,对此我十分感谢!我看了您的‘代序’和‘后记’,深感不安,您对我过奖了,我怎么敢当!学术讨论,互相平等相待,是知识界的常规,本应习以为常,今后再不要用这类语言对待我了。至恳,至恳!”
在“代序”里,潘杰讲述了出版的过程以及钱老的支持和帮助,也谈到一个普通学者对科学泰斗高山仰止的崇敬感激之情。这就是钱老“深感不安”的原因。“如果社会都能像钱老一样来关心展览学,平等相待地参与学术讨论,展览学必将崛起于中华学术之林。”潘杰动情的说。